幽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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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一帘花影深,清风明月露天真。山川万物皆文史,阅尽沧桑自在身。
《世说新语·言语》: 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生此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
尤谨庸曰: 上元酌灯,端午酌彩丝,七夕酌双星,中秋酌月,重九酌菊,则吾友俱备矣。
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
余淡心曰: 花即佳人,月即韵人,雪即高人。既已赏花醉月映雪,即与对佳人、韵人、高人无异也。
《於潜僧绿筠轩》: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人须求可入诗,物须求可入画。
少年人须有老成之识见,老成人须有少年之襟怀。
王司直: 如此方不使岁月弄人。
春者天之本怀,秋者天之别调。
昔人云: 「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予益一语云: 「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艺花可以邀蝶,累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蝉。
曹秋岳曰: 藏书可以邀友。
崔莲峰曰: 酿酒可以邀我。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皆无可名状,无可执著,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袁宏道: 世人所难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
陆绍珩: 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尽离恨天。
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别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深浅,为所得之浅深耳。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
物之稚者皆不可厌,惟驴独否。
黄略似曰: 物之老者皆可厌,惟松与梅则否。
倪永清曰: 惟癖于驴者,则不厌之。
江含徴曰: 着败絮行荆棘中,固是苦事;彼披忍辱铠者,亦未得优游自到也。
目不能自见,鼻不能自嗅,舌不能自舐,手不能自握,惟耳能自闻其声。
弟木山曰: 岂不闻「心不在焉,听而不闻」乎?兄其诳我哉。
张竹坡曰: 心能自信。
目不能识字,其闷尤过于盲;手不能执管,其苦更甚于哑。
陈鹤山曰: 君独未知今之不识字、不握管者,其乐尤过于不盲不哑者也。
云之为物,或崔巍如山,或潋滟如水,或如人,或如兽,或如鸟毳,或如鱼鳞。故天下万物皆可画,惟云不能画。世所画云,亦强名耳。
云映日而成霞,泉挂岩而成瀑,所托者异,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
梅边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傍之石宜瘦,盆内之石宜巧。
梅树旁边的石头宜苍老,才能与梅树的老干虬枝相照应;松树下的石头宜笨拙,益发显得松树伟岸挺拔;竹枝傍的石头宜瘦硬,方能突出竹子的嶙峋清气;盆景中的石头宜巧妙,才会玲珑可爱,别有韵致。
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
皮里春秋
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邱壑深邃,画上者妙在笔墨淋漓,梦中者妙在景象变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知。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有力量济人,谓之福;有学问著述,谓之福;无是非到耳,谓之福;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
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李圣许曰: 文章必明秀,方可作案头山水;山水必曲折,乃可名地上文章。
欲语羞雷同。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杨圣藻曰: 君前生曾与诸君周旋,亦未可知。但今生忘之耳。
纪伯紫曰: 君之前生,或竟是渊明、东坡诸人,亦未可知。
王名友曰: 不特此也。心斋自云「愿来生为绝代佳人」,又安知西施、太真,不即为其前生耶?
郑破水曰: 赞叹爱慕,千古一情。美人不必为妻妾,名士不必为朋友,又何必问之前生也耶?心斋真情痴也。
陆云士曰: 余尝有诗曰: 「自昔闻佛言,人有轮回事。前生为古人,不知何姓氏?或览青史中,若与他人遇。」竟与心斋同情,然大逊其奇快。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
尤悔庵曰: 正以人之血肉,只堪供蝇蚊咀嘬耳。以我视之,人也;自蝇蚊视之,何异腥膻臭腐乎?
知其白,守其黑。
知其白,守其黑: 对是非黑白,虽然明白,还当保持暗昧,如无所见。出自《老子》:「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如姜芥。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 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 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立品须发乎宋人之道学,涉世须参以晋代之风流。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蚩妍陋质,不与镜为仇者,亦以镜为无知之死物耳。使镜而有知,必遭扑破矣。
江含徴曰: 镜而有知,遇若辈早已回避矣。
相见恨晚: 身到黄山恨其晚,而正未晚也。
蝉为虫中之夷齐,蜂为虫中之管晏。
曰痴、曰愚、曰拙、曰狂,皆非好字面,而人每乐居之;曰奸、曰黠、曰强、曰佞,反是,而人每不乐居之,何也?
江含徵曰: 有其名者无其实,有其实者避其名。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
具文: 徒有形式而无实际作用的空文。
张潮爱才子佳人,愿意世上一切美好都归于他们,他有一首《杂兴》更是明白表露了这种感情。
有酒须进文人喉,酒气拂拂十指流。
有花须插佳人头,云英雾鬓欢绸缪。
有兴须同高士游,雄谈往复堪相酬。
有剑须挂烈士鞲,不平肯为人间留。
枯叶带虫飞。
乡月大于城。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君子之易于形短,小人之易于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