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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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

使命?特蕾莎,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我没有使命。任何人都没有使命。当你发现自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使命时,便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我们全都需要有人注视我们。

任何政治运动并非建立在理性的态度之上,而是以表演、形象、词语、老套等为基础,其总体构成了这种或那种的政治媚俗。

不管我们心中对它如何蔑视,媚俗,总是人类境况的组成部分。

人们总想以自己的生活制造媚俗,要摆脱它,得付出多少艰辛,令人绝望。

人只能活一回,我们无法验证决定的对错,因为,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只能做一个决定。上天不会赋予我们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生命以供比较不同的决定。

他完全不能肯定自己做的是对的,但可以肯定做了自己想做的。

没有人在灵魂和良知上比俄狄浦斯更无辜。

做的是自己完全不在乎的事,真美。从事的不是内心的「esmuss sein!」逼着去做的职业,一下班,就可以把工作丢在脑后,托马斯终于体会到了这些人的幸福(而从前他总是对他们心存怜悯)。

要去看一看当一个人抛弃了所有他一直都以为是使命的东西时,生命中还能剩下些什么。

集中营,是对私生活的彻底剥夺。普罗恰兹卡虽在自己家里与朋友喝酒聊天,但却无处躲避,他是活在集中营里(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他致命的错误!)。

赋予我们的行为以意义的,我们往往对其全然不知。

追求的终极永远是朦胧的。期盼嫁人的年轻女子期盼的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追逐荣誉的年轻人根本不识荣誉为何物。

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梦是一种证明,想象或梦见不曾发生的东西,是人内心最深层的需求之一。

恰是这六次偶然把托马斯推倒了特蕾莎身边,好像是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东西在引导着他。

人只有一次生命,绝无可能用实验来证明假设,因此他就永远不可能知道为自己情感所左右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来时带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她走时,还是带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他渴望女人,但又惧怕她们。

人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

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