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所谓寓言就是假借形象思维,寓理于事,表达己意;所谓重言,就是借重古人之言以申明作者自己的观点;所谓卮言,就是依文随势而出现的一些零星之言。其实,不管寓言、重言、卮言,作用都无非如陆德明在《经典释文》中所说: 「以人不信己,故托之他人,十言而九见信也。」是一种不标示自己成见的叙述方式,而只将自己体验所得的道理,或寄托在一个虚设的情境之中,或假借众人所信服的先知先哲的嘴巴说出来,或依循物理之本然而立说,至于道理的究竟,便留待读者去自由体悟。
所谓寓言,是假托外人来发言。庄子解释说,这就像父亲不会亲自为儿子说媒,只有拜托别人来夸儿子的优点才更容易取信于人。庄子还说,自己用这种方式来写作实在是不得已的,因为大众心理就是这样,自己必须顺着来。所谓重言,是德高望重的长者的发言。他们的话很有权威性,足以制止争论,说服别人。所谓卮言,就是无心之言,是没有主观成见的言论,汪洋纵恣,海阔天空,东拉西扯。
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
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利。
得鱼忘筌,得意忘形。
心有天游。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奈何。
「齐物论」这个标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历史上有五花八门的说法,最简单的理解就是:万事万物无所谓是非对错,无所谓孰优孰劣,大家都差不多。
只有情感上容易接受的道理才是最有流行潜力的道理,而刻意拔高,把人和书供上神坛,最能给人情感上的依托。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来因为在乱世里,高级知识分子总是乱臣贼子们争抢的对象,如果从了,心里不舒服,如果不从,安全没保障;二来因为知识一旦过多,就脱离自然而进入文明了,也就从生活小帮手变成了危害世道人心的诱惑和枷锁了。
老百姓不用刻意去随大流,他们自己就是大流。只有庄周这样的知识分子,满腹才学,一身傲骨,求知欲还特别强,社会责任感还特别重,才需要调整心态,刻意去学随大流的本事,或者用一套随大流的哲学来自欺欺人,解释自己在这个肮脏世道里的无助与失败。
我们还是得回过头去考虑庄子当时的社会背景: 那是战国乱世,身处其中的庄子只看到杀人的战争,却看不到正义的战争;看到大盗以仁义窃国,自然连仁义也不信了;看到强盗因为分赃不均而争执是非对错,自然再看待是非对错时也就不那么有所谓了。不幸生活在这样一个大时代里的小人物,只要能全身保命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