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走在郊外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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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
夜晚,我走在郊外的街道上,
刚从专家会议室里出来,参加的全是跟我一样的专家。
我独自归来,现在只是一个诗人,没有技术,不懂工程学,
不过是长夜起始之际,孤独的鞋尖踢踏所证明的人类。
远方,最后的商铺的最后的百叶窗拉下了。
哦,幸福家庭里的晚饭声!
我走着,耳朵窥视那些家庭。
我内在的流亡活生生地发生在街道的黑暗里,
那黑暗就是我的家,我的存在,我的血。
出身衣食无忧的富裕之家,
一个奶妈,一张软床,和一个孩子的沉睡!
呵我那贫穷的内心!
我那被排斥的感觉!
我那是我所是的悲哀!
谁把我童年的婴儿床砍作柴火?
谁把我小时睡过的床单剪成了抹布?
谁把我受洗衣衫的蕾丝边
扔进世界的垃圾桶,
和家庭的尘土和果皮混杂一气?
谁把我卖给了命运?
谁把我替换成现在的样子?
我刚在确定的场合以无比的准确性谈话。
我像加法机发表了具体的观点。
我准确得像一杆秤。
我说出所知,好像真的知道。
现在,我走向电车掉头开往市内的地方,
成了形而上的放逐者,走在相距遥远的路灯下,
在两座路灯之间的阴影里,我不想再继续了,
但我终将坐上电车。
铃铛装在电线看不到的一端,随着那该刮胡子的司机
肥短的手指一拉,将响起两串吱啦啦的声音。
我终将坐上这电车。
哦,痛苦,尽管这一切,每次我都会坐上这电车——
每次,每次,每次……
每次我都回到城里。
每次我都回去了,在沉思和绕道之后。
每次我都回去了,在饿得想吃晚饭之后。
但我从来没有吃过我的耳朵听到的,威尼斯百叶窗后
郊外家庭的晚饭,在那郊外,我坐电车的地方。
正常婚姻生活的居所!
我把钱塞进窗缝里买票,
司机从我身边走过,好像我是纯粹理性批判……
我已经付过钱。我已经尽了责。我和所有人一样平庸。
这样的问题无解,自杀也没用。
193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