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索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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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
  1. 惶然录
  2. 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
  3. 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
  1. 做我想象的自己?但我竟想象了那么多个自己!
  2. 当整个事情与空气无关而是肺出了毛病的时候,我的呼吸还能在什么地方得到改善?
  3. 我的内心是一支隐秘的交响乐队。我不知道它由哪些乐器组成,不知道我内心中喧响和撞击的是怎样的丝竹迸发,是怎样的鼓铎震天。我只知道,自己就是这一片声音的交响。
  4. 我早已看见了一切,包括看见过那些我从未看见以及无意看见的一切。即便未来景观的无聊已渗入自己的血液,即便我痛苦地明白这一点,我还是不得不再一次怀着预先已有的乏味感,把目光投向我早已相逢的景观。
  5. 依凭阳台,欣悦于日照,我看见整个城市的千姿百态,唯有一种想法涌上心头——任何牢不可破的东西都将死亡,都将消失,都不能再见到阳光倾洒街市,不能思考和感觉,都将把我遗忘,就像对待废弃的包装纸,来对待太阳的运行以及它的整个白日。它们在生命的偶尔努力中不辞而去,像一个人将沉甸甸的外衣脱在床前。
  6. 所有发生在我们生活其中的世界里的一切,也发生于我们的内心。所有消亡于我们所环视的世界里的一切,也消亡于我们的内心。假定我们能够留意,一切事物便得以存在于那里,它们一旦失去,便是从我们的心头撕去。今天,办公室的小伙子走了。
  7. 我彷徨不定并且寻找,而我寻找是因为我彷徨。
  8. 我在这长久的随意之中是一个更为真实的自己,象征着灵魂的半醒状态,我身处其中并哄慰自己。
  9. 我的自闭不是对快乐的寻求,我无心去赢得快乐。我的自闭也不是对平静的寻求,平静的获得仅仅取决于它从来就不会失去。我寻找的是沉睡,是熄灭,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放弃。
  10. 对于我来说,这些情感是文学性的,就想维埃拉说的,是文学性的。我的伤害和痛苦,来自自己想象的感受,它们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中,还有我对于他者思想或情感性的怀旧之中。这种怀旧留给我眼中的泪水。
  11. 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如果一个人今天想要感觉他昨天感觉过的事,这种感觉甚至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不是感觉,只是今天他对昨日感觉的回忆,是昨日生活消逝之后一具尚存的尸体。
  12. 我总是生活在当前。我对于未来一无所知,也不再有一个过去。未来以千万种可能性压迫着我,过去以虚无的现实压迫着我。我既没有对未来的希望,也没有对过去的向往。
  13. 重复过去的生活只能是一种徒劳的愿望。我从来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残迹,自己的模拟。我过去的一切都并非我有心为之,甚至与过去某一刻情感相连的怀旧感也不是。一个人的感受都是瞬间的,一旦过去成为翻过去的一页,故事还在继续,但已经不是在这本书上。
  14. 我做了很多梦,现在已经把梦做累了。但我并不厌倦梦。没有人厌倦梦,因为梦就是忘却,而忘却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只是我们完全保持清醒时无梦的沉睡。我在梦里得到了一切。我已经醒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当过了多少次凯撒呵!这是何等精神意义上的光荣!
  15. 不管我多少次当上了凯撒,还没有喜欢上真正的凯撒。我的真正帝国是我的梦,只因为它们最后都会烟消云散。
  16. 我的评价既没有减少这个人的内在价值,也没有改进他的生理外观。真实的情形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任何东西,我们所做的或所说的,仅仅能触及一下山峰的顶端,而在这些群山的峡谷里,一切都在沉睡。
  17. 是的,郁闷就是这样的东西:灵魂失去了哄骗自己的能力,失去了虚拟的思想通道——灵魂只有凭借这个通道,才可以坚定地登上真理之巅。
  18. 是的,郁闷是对世界的乏味,对生存的不适,对活下来的疲乏不堪,事实上,郁闷是人们对万事感到无边空幻的身体感觉。但是,更进一步说,郁闷是对另一个世界的乏味,不论那个世界存在或者不存在;郁闷是对生活的不适,哪怕一个人已经他变,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另一种生活;郁闷伴随全部的永恒(如果它存在)和虚无(如果这就是永恒),不仅仅是对昨天或者今天,也是对明天的疲乏不堪。它不仅仅是万事皆空,不仅仅在无限扩展之时会成为对灵魂的伤害,它也是对其他一些事物的幻灭,是体验空无的灵魂感受到本身空无的幻灭,是一种激发出自我厌恶和自我遗弃之感的幻灭。
  19. 我爱你,就像我爱太阳西沉或月光遍地的时候,我想要说什么的那一刻,但是,我想要的不过是占有那一刻的感受。
  20. 被他人爱,被他人真正地爱,是多么累人的事!被其他什么人用感情捆绑起来,作为爱的对象,是多么累人的事!把一个向往自由和永远自由的人,改变成一个受雇的伙计,从而对那些情感交易担负职责,永远架起一种不可解脱的体面姿态,是多么累人的事!
  21. 我们在生活和艺术中做的一切,只是对我们构想之物的一种不完美复制。无论外在的和内在的哪个方面,它都背叛了理想的完美。它不仅仅失之于事情应当被做成什么的尺度,而且也失之于事情能够被做成的什么尺度。我们内外皆空,是期望和许诺的破产者。
  22. 我们在自己碌碌生活中视为重要的一切,都参与死亡,都是死亡。理想不是生活远远不够的一份供认又是什么?艺术不是对生活的否定又是什么?一具雕塑是一具僵死的身体,雕刻家不过是一心在把死亡固化成不可腐烂的物体。甚至,愉快这种似乎使我们沉浸于生活中的东西,在事实上我们都沉浸其中的东西,也是对我们与生活之间关系的一种破坏,是死亡的阴森之影。
  23. 一个人能够获取的最高自律,是无所谓地对待自己,相信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不过是房子和花园,命运规定了一个人必须在此度过一生。
  24. 所有的终极目标和野心,没有一个帝王的重要性,比得上哪怕一个孩子的玩具被毁;没有一个终极目标的重要性,比得上哪怕是一辆玩具列车的破损。帝王真的有用么?终极目标真的能让人们受益?一切行为都来源于人性,而人性从来是老样子——可以改变,但没法完美,有所摇摆,但不会进步。